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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一別音容兩渺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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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後,公元941年,後晉高祖石敬瑭依靠契丹人建都開封,劉知遠身為北平王功高震主,長子劉承訓官至檢校司空,國初授左衛上將軍。

而在遙遠的契丹,印尤裳背對著落日坐在草地上,她將精巧的匕首拔出又合上,匕首反射出耀眼的光線,直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
十年了,他還記得幼時的約定嗎?

“籲!”耶律烏金勒馬停在山坡上,耶律烏金有著一對濃密的劍眉,鳳眼生威,英氣逼人,相貌清雅俊秀,神采飛揚,“尤裳,該回去了。”

印尤裳迅速將匕首塞在腰間,回頭望著耶律烏金笑意盎然,夕陽的光線卻難掩她眼眶內閃動的淚水,耶律烏金的心微微一顫,伸出一只手去牽她,她卻搖了搖頭,翻身上了另一匹馬。

“駕!”印尤裳雙腿夾緊馬肚,鞭子使勁揮在馬背上,一傾青絲三千丈如瀑似墨染,卷著清風在身後飛揚飄蕩。

“尤裳,唱首歌吧,很久沒聽你唱了。”耶律烏金同她並駕齊驅,他的嘴角略微揚起,微笑綻放在臉上,兩頰的淺酒窩若隱若現,如陽光般溫暖而柔情,只要一見到她,他的雙眸就不覺光芒四射,明亮照人。

“遵命,耶律少爺可聽好了!”印尤裳放慢馬速,任馬蹄朝著夕陽方向慢慢踏去,她絳紅的唇輕啟露出一排皓齒,聲聲欲斷字字欲泣。她的手不由搭在腰間的匕首處,此時他身在何方,是否在夜來夢回之時會依稀記得童年的約定……

“含情凝睇謝君王,一別音容兩渺茫……”輕唱的曲子似花塢春曉好鳥亂鳴,猶如破繭而出的蝴蝶,扭動著掙紮著,最終展翅揮翼剎那光輝耀眼,在山谷間悠揚地回蕩著。

“將軍?”白夜低聲問了句停馬不前的劉承訓。

劉承訓緊攥住手中的韁繩,屏氣凝神地細聽著,山谷間她的歌聲悠揚婉轉,越來越輕越來越遠,仿佛手中再難握住的流沙。

白夜見劉承訓不說話,他也豎起耳朵仔細聆聽,這曲子仿佛不是來自人的嗓音,而是雲中仙子的歌聲漾滿空谷。

劉承訓漆黑的眸子瞬間燒起兩簇熊熊焰火,是她!

一定是她!

劉承訓正欲駕馬追尋曲子的方向,聲音卻忽然停止,消失在無邊的山谷內,徒留下寂寥的風聲。

“將軍,再往前就是契丹人的領地。”

“你聽見了嗎?”劉承訓握緊掌心中的碧玉耳墜,隔著厚厚的鎧甲,他仍能感覺到瘋狂加速的心跳。

白夜一楞,“嗯,剛才應該是契丹族女子在唱歌。”

十年了,她到底是人還是鬼?

這次絕不是幻覺,他切切實實聽見了她的歌聲,不是契丹族女子,就是她!

**

“尤裳,你可算回來了。”耶律嫒晗慌將她拽進帳內,印尤裳取下腰間的匕首放在桌上,“大郡主,您怎麽急得臉都紅了?”

“尤裳,你別取笑我了,我是當真有事求你幫忙!”耶律嫒晗漲紅了整張臉龐,急得不住地跺腳。

印尤裳撲哧笑了出來,“你求的事肯定跟蕭煥有關,對嗎?”

耶律嫒晗匆將食指覆在她的唇上,“噓,小聲點,你也知道我爹不準我跟蕭煥來往,可今晚他約我在湖邊見面,我必須得去。”

“我就知道,只有蕭煥的事能把你這蠻橫的大郡主急成這樣!”印尤裳有些不滿地嘟起嘴。

耶律嫒晗瞧見印尤裳略有怒色,慌甩著她的手臂央求起來,“我的好嫂子,你就幫幫忙嘛!”

印尤裳頓時面色泛紅地嚷道:“呸,誰是你嫂子,我跟烏金才沒那回事!”

耶律嫒晗趁機插科打諢,“不管有沒,反正我是認定你這個嫂子了,這個忙你不幫也得幫!反正我已經騙父親說臉上長了紅斑,大夫囑咐吃了藥明日才能好,所以今天得一直帶著面紗,現在你只要裝病呆在屋內,肯定不會被發現!”耶律嫒晗說著將自己的一套衣裳拿給印尤裳。

“你可真厲害,為了見蕭煥,連吐谷渾王都騙,什麽謊話都能編出來!”印尤裳邊接過她的衣裳和面紗,邊嬉笑著抱怨起來。

“為了蕭煥,我就是什麽都敢幹!”耶律嫒晗大義淩然地說完,將相同的白色面紗套在臉上出門去。

印尤裳望著她倔強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氣,“願他莫要負你!”

蕭煥是耶律嫒晗家的奴隸,他自小地位卑賤不堪,耶律嫒晗卻發狂地迷戀著蕭煥,為此吐谷渾王曾大動幹戈,非要將蕭煥作為奴隸送至別的貴族,更威脅耶律嫒晗倘若再同他見面,就把他處死,從此耶律嫒晗只得欺上瞞下的同蕭煥幽會。

印尤裳常在想,她若是耶律嫒晗,定會尋到中原,沖入北平王府,質問劉承訓的五年之約。

可她終究不是。

她只是眾人眼中吐谷渾王的義女,說到底她不敢孤註一擲,世事如此動亂不安,倘若她的承訓哥哥早已不在,她又該何去何從。

倒不如留著心底的秘密,藏滿回憶慢慢思念。

況且,她的心底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,而這個秘密終究是與劉承訓不能並存的。

印尤裳穿著耶律嫒晗的衣裳在帳內百無聊賴,而天色已漸晚,仍遲遲不見耶律嫒晗的影子,印尤裳急得不斷踱步,此時外面卻傳來一陣聲響,印尤裳慌帶上白紗遮住臉頰,她掀開帳簾露出條細縫。

“嫒晗,你見著尤裳沒?漢兵已至北海,天色如此晚她卻不在房內,萬一遇上漢兵……”帳外的耶律烏金緊攥住印尤裳的手,竟將她誤認作自己的妹妹。

印尤裳慌抽回如柔夷的纖手,“漢兵已至北海?”

她的聲音溫婉空曠,猶如天籟之音,同耶律嫒晗的活潑跳躍相差甚遠,剛一開口,耶律烏金就揮手掀開她面前的白紗,“尤裳?”

他癡楞著見到她竟是又驚又喜,印尤裳卻拿起長劍,“快走,嫒晗跟蕭煥在湖邊!”

朦朧的夜色下印尤裳同耶律烏金駕馬奔向湖邊,“嫒晗可真是的,為了那個蕭煥連命都不要了!”

印尤裳顧不上耶律烏金的暗罵,只是不斷地祈求千萬不要出事,耶律嫒晗同她十年來如親姐妹般相守,若是因她的縱容而喪命,這一世她定難原諒自己。

清朗的月色照得劉承訓的臉龐猶如白瓷,他用手指細細撫摸著玉墜上的紋路,小巧的耳墜形如滿月,碧綠溫潤中依稀帶著他的體溫。

三年前,最痛苦之時,他曾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,鮮血染滿整只耳墜,敵軍士兵試圖揮劍砍向他,他竟發瘋地起身殺了所剩的敵人。他獨自立於血雨腥風的戰場上,踏過一具具的屍體,這只耳墜陪他戎馬戰場,出生入死。

連父親也說他有著旁人所沒有的孤勇。

可只有他知道,他的孤勇,是因為她的消失。

山谷間的歌聲猶在耳際回蕩,劉承訓將碧玉耳墜重又塞回衣內,任它時刻緊貼著自己的皮膚,倘若非要殺到契丹境內才能找到她……

月光勾勒出劉承訓豐神俊朗的輪廓,他輕挑起冷眉,露出漆黑泠然的眸子,那就殺吧!

不管是人還是鬼,哪怕掘地三尺,跨過奈何橋,他也要找到她!

印尤裳與耶律烏金剛到湖邊,就瞧見黑暗中一對影影綽綽的戀人。

“嫒晗,快走!”耶律烏金大叫一聲,正同蕭煥纏綿的嫒晗聽到厲喝嚇得瞬間失了神。

蘆葦蕩內螢火撲扇流離,月色照耀下的一池湖水波光蕩漾,面帶白紗的印尤裳緊隨其後,“嫒晗,快走,這一帶有漢兵!”

耶律嫒晗失措地望著耶律烏金和印尤裳,她剛整了下淩亂不堪的衣衫,便被耶律烏金拽上了馬背,“走!”耶律烏金說話間鄙夷地瞪了眼蕭煥,蕭煥拿著外衣徒步跑在他的馬側。

“哥,讓蕭煥同我騎一匹馬,你跟尤裳一起。”耶律嫒晗不住地推搡著,只擔心蕭煥跟不上。

耶律烏金的鼻翼發出一聲冷哼,鞭子狠狠抽在馬背上,頃刻駕馬而去,“奴隸不配騎馬!”回頭便沖印尤裳喊道:“尤裳,快走!”

月色下的湖水邊有著深淺不一的水窪和腳印,印尤裳忽覺不對勁,正欲揮鞭跟上他們,蘆葦蕩內卻忽然殺出一行士兵,印尤裳緊握韁繩拔出利劍,緊張地望著步步逼近的漢兵。

士兵如獵豹般圍堵住道路,她的身後又是深不見底的湖水,當真是毫無退路,尤裳揮劍背水一戰,月色下劍戈相抵,閃出顆顆微小的火花,猶如四周飛舞的螢火蟲。

劍起劍落,熱血不斷灑在她的衣衫上,身下的烈馬也毫不示弱,嚎叫著奮起抵抗,月色照在湖水上翻滾出粼粼光波,士兵卻逐漸後退著不再靠近她,印尤裳正欲趁機突出重圍,誰料士兵卻讓出了身後之人。

他騎於高大的駿馬之上,撥開細長的蘆葦持劍而來,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體五官散發著冰冷的氣息,入鬢的冷眉下兩顆黑眸深邃若一潭池水,直淹得人無處喘息,他未著鎧甲,姿態略顯閑雅慵懶,可陰郁不明的臉龐上卻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帝王之氣,恍若君臨天下,直寒得人不敢靠近。

“是個女人?”他不屑的聲音仿佛充盈著旭日噴薄的光焰和鮮血縱橫的快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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